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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作家郑鸿生:在台湾,寻回失落的母语论述能力 [打印本頁]

作者: admin    時間: 2020-8-10 14:34
標題: 作家郑鸿生:在台湾,寻回失落的母语论述能力
1962年,台湾作家郑鸿生的祖父过世。台南市东郊的墓园里,祖父的治療咳嗽,墓碑上刻着本籍地“荣阳”。十岁出头的郑鸿生不解。一来,曾祖父墓碑上所刻本籍地为揭阳,何故曾祖父与祖父的本籍地竟分歧?二来,“荣阳”在那边?中国有“荣阳”这个处所吗?

多年后郑鸿生才晓得,中国没有“荣阳”,只有河南“荥阳”。荥阳是郑姓发源地之一,郑鸿生的父亲及叔伯但愿祖父身后回到郑氏发祥地,故刻荥阳于墓碑上。其曾祖父于广东揭阳诞生。

郑鸿生猜想这一错误的缘由:“荥”与“荣”在闽南语中读音不异,父辈也许只知“荥”的读音,不知其准确写法;也许模糊记得字形,觉得就是“荣”字。“荥”与“荣”,一个从水,一个从木。在郑鸿生看来,部首的不同代表着祖父、父亲两代人之间“难以补充的母语能力的退化”。父辈中最年长的大伯诞生于1913年,最年青的四叔诞生于1930年,兄弟四人从小接管日本殖民者的教诲,无缘传统中文讲堂。兄弟四人皆为那时的常识精英,却不识同族发源地“荥阳”。

6月8日,郑鸿生在北京外研书店颁发演讲,探究在台湾若何失寻回掉的母语阐述能力。台湾学者瞿宛文等佳宾介入对谈。

郑鸿生展现“荣阳”和“荥阳”的写法

“乙未世代”从小学起即接管日语教诲

1895年,甲午战役中方战败,台湾岛及所有从属岛屿被日本强占。

此前,台湾生齿重要为闽南人、客家人,及少数民族,从平常糊口到念书看戏、论述论辩都利用闽南语、客家话等方言,书写则利用文言文。每种方言都是一套完备的说话体系。

日本强占台湾后,施行去中国化的政策,此中尤以教诲革新为重。1898年,日本殖民者于台湾设立“公黉舍”,即现代小学,周全履行日语教诲。在与日本现代化教诲体系体例的竞争中,辅导孩童利用闽南语、客家话念书识字的传统中文书院败下阵来,逐步残落。

郑鸿生将1895年(乙未年)后接管教诲的台湾人称为“乙未世代”。从二十世纪初到1945年日本战溃退出台湾,“乙未世代”中有能力接管教诲者,绝大部门进入日本殖民者设立的教诲体系,用日语上课,不被容许利用母语。

黉舍中虽有中文课程,讲授中国传统经典,但开初聘任台湾教员,厥后更换日本教员,无助于母语进修。这些经典是“闽南语内含的传家宝”,但“乙未世代”连最普通的《唐诗三百首》也很少接触,也不像旧时学童那般从《幼学琼林》中进修中文所包括的汗青与地舆常识,更遑论以闽南语接触这些经典。

由此,“乙未世代”掉了母语阐述能力。郑鸿生还记得,中学期间于家中评论辩论时事,面临本身的提问,父亲缄默“失语”。比拟于本身能利用在讲堂上学到的“国语”及一些闽南语,还能援用从报纸上看来的针言修辞,父亲只能用日语阐述。

在如许的环境下,1945年台湾迎来规复。当时很多人起头会商说话进修的将来:学以北京官话为根本的“国语”,仍是英语?闽南语其实不在这代人的选项当中,除蟎片,他们并未想过寻回闽南语,也“蒙昧于丢掉了甚么”。

在此说话瓜代的关头时刻,说话学家魏立功、何容一批人从大陆赴台,于1946年筹建“国语推广委员会”,却发明规复台湾方言更加刻不容缓,由于他们此前从大陆的履历熟悉到,方言是进修“国语”的首要前言。此时的台湾人已落空方言能力,方言也已落空应有的社会职位地方。

但时势变更,“国语推广委员会”大部门成员回到大陆,仅何容留台,重要规复方言的构思在1949年后台湾政府的规划中已不见陈迹。

郑鸿生

“国语本来可以讲出这么出色的工具”

二十世纪六十年月,是台湾人说话阐述能力的“回复复兴期”。

当时郑鸿生念小学,平常糊口重要利用闽南语。黉舍里很多年青一辈的教员结业自规复后的师范黉舍,说一口尺度的“国语”,“有些还尺度到把‘音’‘英’分得出格清晰。”比尺度的发音更首要的是,“国语”逐步成为用于公然演说的说话。郑鸿生五年级时,有位来自外省的同窗,竟能在讲台上用“国语”比手画脚讲故事,逗得大师哈哈大笑。那是郑鸿生第一次发明平辈中有人能如斯熟练地利用“国语”,让他倍感欣喜。

郑鸿生五年级时,台湾还划定学生、教员在校只能讲“国语”,不准用方言。学生们精力为之一振,究竟结果,“比起成天在课堂内里答复测验题的处境,这其实是好玩太多的游戏”。大师尽力用吞吞吐吐的“国语”相互笑话,捉住对方没用“国语”的小辫子,“闹成一团”。但这项划定其实不现实,由于没法逐一惩罚违规者,且只用“国语”是校长及很多教员也做不到的,是以“闹了几天以后就无疾而终”,又规复讲闽南语的日子。

初中,环境又有变革。班上最鼓噪的还是台南声腔,但已不像小学那样是“清一色闽南语风韵”。年青教员不但发音尺度,还能深刻讲授文学作品。郑鸿生初中有位“国文”教员,用尺度“国语”教唐诗宋词、唐宋八大师散文。讲起《滕王阁序》,吟到“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欢欣鼓舞,载歌载舞;背诵《长恨歌》,“海誓山盟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把咱们这些小毛头带到一个出尘脱俗的地步”。

郑鸿生记得的另有位“名字就很标致”的男生,他叫江枫,“‘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江枫’”。教员放置江枫上讲台陈述国际时事,他竟用尺度国语,像《三国演义》同样把国际时事讲得有板有眼。国语本来可以讲出这么出色的工具。”

年青教员、谈锋好的同窗让郑鸿生感觉到“国语”的魅力,也起头学惯用“国语”思辩、阐述。但说“国语”还是小众的事,他对台南当地同窗讲起“国语”,遭来白眼:“嚯 !郑鸿生居然讲国语啊!”

“国语”起首作为文学说话为战后复活代所把握

高中,“国语”情况垂垂打开,说“国语”再也不惹人侧目,“国语”逐步成为同窗之间通用的交换说话,内含在这套说话中的全部思惟世界也垂垂打开。

“国语”起首作为文学说话被战后复活代把握。除讲义上的文学作品,第一个走进视线的是让郑鸿生数十年难忘的漫画书。1960年月初,台湾出现多量本土漫画家。大婶婆、妖怪党、诸葛四郎……郑鸿生以“国语”在心中摹拟这些漫画人物的对白。

漫画以后,是各大报纸杂志上的言情小说、武侠小说。琼瑶、卧龙生、古龙……这些小说以口语文写就,包括丰硕的传统诗词经典,无疑是对台湾青少年的文艺发蒙。“对付情窦初开的青少年而言,这些没有不吸引他们的。”

这一时代,台湾文学也迎来岑岭。新一代的文学创作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多量台湾作家用“国语”写本地的人、事、物,乃至创始台湾乡土文学的门户。

受此影响,酷爱文学的中学生大多参加文黉舍刊,这些“做梦、会写诗、想颁发,写各自参差不齐工具的文艺青年”集会、写作、念书,并逐步从文学创作进一步深刻到思惟论辩与论述。

这些文艺青年思惟的发展还得益于1960年月台湾出书的荣景。本地复活出书社出书大量在地作品、外文译作,大陆迁台的“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老出书社则刊行大量旧书,内容包括万象,从民国时代中国文学作品、思潮论战,到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巨细仲马等经典外国文学作品。如许丰硕的念书履历、思惟资本,是“乙未世代”未曾有过的。

“国语”真正成为那时青年思虑的说话。吸吮着“中国现代化的奶水”,战后复活代“以无庸置疑的中国人身份”辩说、磨炼思惟,可以说找回了怙恃亲所落空的阐述能力。

1970年月,青年在阐述上已了无停滞,具备勾当能力和阐述能力的学生踊跃介入论辩,遍及会商现代与乡土等议题。台湾社会1970年月在思惟论辩上的成长,将所有常识青年收罗进来,清晰地与“国语”这套阐述说话绑在一块儿。

到1980年月,战后复活代成为怙恃,面临后代时,将再也不如郑鸿生的父亲一般堕入失语的窘境。

《念书》杂志编纂曾诚

白话的同一也许与市场化有关

从台湾履历动身,若何理解二十世纪整其中国的说话履历?台湾履历理当被安排在甚么位置?

《念书》杂志编纂曾诚想到本身的父亲,一个诞生于1939年、结业后分派到北京事情的广东揭阳人。父亲的母语是潮汕话,不克不及自若应用平凡话,在不会潮汕话的曾诚眼前显得寡言。但父亲却能写极好的家书,文字是稳重老派的文言文气概。曾诚猜测,父亲浏览、思虑时,心中所用确当是潮汕方言。另有一次,他见到父亲用潮汕话为奶奶讲授日蚀、月蚀。他想,“父亲的潮汕话是能讲天然科学事理的!”

台湾“中研院”人文補牆膏,社会科学钻研中间钻研员瞿宛文有些恋慕台湾当地人能把握方言。瞿宛文怙恃是上海人,迁居台湾,是以她除会“国语”,还会上海话。但这些上海话极为有限,其实不能帮忙她在今天的上海通顺无阻。而“国语”彷佛还不足以成为母语,以是她有时感觉本身是个“没有母语的人”。

清华大学中文系讲师袁天欣与郑鸿生有类似的小学说话履历。屯子小学,教员用方言上课。1990年月末期,国度突然划定所有教员必需用平凡话上课,学生在讲堂上也不克不及用方言扳谈。但当她用平凡话与同窗措辞时,同窗却很震动:“你要干吗!”教员里也只有语文教员换用平凡话。中学时代,大多同窗在都会中长大,不会方言,方言竟给人“粗野”的印象。而她下一代的侄子侄女,不少人既不会讲方言,也讲欠好平凡话,讲一口“长沙塑料平凡话”。如许的说话履历让袁天欣思虑:比起所谓民族主义,这个白话同一的进程也许与中国1990年月后期急剧市场化有着更深的瓜葛。

社科院哲学所副所长张志强认为,说话在很大水平上“就是一个故国”。

北京师范大学汗青系副传授湛晓白提到“国语活动”的汗青:不管是以胡适为代表的文学家创始的口语文学实践,仍是赵元任等说话学家创始的说话规范化活动,更多夸大汉语作为一种大众说话如作甚现代人所用,帮忙现代人更好地表达。这类现代性与欧洲的履历很不不异,欧洲的说话履历更注意政治意义上的国度认同,把说话当成民族认同的符号。

社科院文学所副钻研员陶庆梅看到郑鸿生讲述的说话履历暗地里的哲学意义:看上去仿佛是“咱们在说说话”,实在“说话也在说咱们”,即人被说话塑造。说话与咱们本身的瓜葛是甚么?咱们感觉到的主体是真实的主体吗?仍是说咱们没有感觉到的、说话缔造出来狐臭改善,的才是真实的主体?详细到台湾的汗青场景,说话又是若何机关主体的呢?她认为,郑鸿生用平常的论述为解答这些哲学问题供给了一种新的可能。

陶庆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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